左衽吟连载｜古代右衽精神的回光返照：革命先驱于右任

古代右衽精神的回光返照：革命先驱于右任

作者：嘉林

《左衽吟：华夏衣冠民族精神之管窥》连载

左衽、右衽之辨不仅超出服饰学范畴，对中国和日韩等汉字文化圈产生重要影响，还渗透进近现代革命中，著名革命家于右任先生即是一例。我们来了解一下。

5.1、于右任与“右衽”的关系

于右任原名伯循，1905年在《新民丛报》首次发表政论文章时署名“右任”，谐音“右衽”，并用以代字，后遂以此字行世，体现出于右任先生强烈的民族主义思想和革命精神。李霞认为：“于氏这一署名，与他日益增长的民族意识和救国志向是不无关系的。”[502]目前笔者尚未查阅到其本人关于其名字的直接论述，但这种间接观点已在不同书籍中广泛沿用，表明在历史学界特别是研究于右任方面已成为共识，以下列举说明。

1989年，李秀谭、朱凯在《于右任传》中表示：

“佑任”二字，虽系于氏之字“诱人”的谐音改写，却又内蕴“右衽”的含义。中国古代北方少数民族的服装前襟，多为左向（称“左衽”），与中原汉族的右向（称“右衽”）迥异。于氏的这一署名，暗喻不接受清廷的统治，是有其特定的政治含义的。[503]

1990年，顾勇华、陈杰在《中国新闻评论名篇选析》中据《于右任传》介绍：

于右任原名于伯循，字诱人，取《四书》“夫子循循善诱人”之语，“右任”二字，既是“诱人”的谐音，也含反抗清廷之意，因我国古代以“左衽”为受异族统治的标志，故名“右任”，“任”从衽来。[504]

1995年，潘志新在《于右任的故事》中认为：

于右任自小受家庭熏陶，师长启迪，民族思想日见增长，立志反清救国，因而自字“右枉”。“任”由“衽”的谐音而来，衽即衣襟。我国古代少数民族的服装，衣衫前襟左掩，而中原汉族人民衣襟则右掩，称：“右衽”。中原地区的人往往以“左衽”为受异族统治的代词。……于右任后来曾谈到他小时候常听老年人讲，满清入关，大肆掠杀，最残酷的是“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他自己起字“右衽”就是与“左衽”反其道而行之。[505]

相同说法另见于1995年于辉的《民国奇才怪人秘录》。[506]

2003年，肖波在《古今人名考略》中写道：

“任”由“衽”演变而来。“衽”为衣襟。我国古代少数民族的服装，前襟向左掩，异于中原一带汉族人民的前襟右掩。因此，“左衽”便成了受异族统治的代辞。……于右任自幼受家庭熏陶，师长启迪，具有强烈的民族思想，青少年时代听老人们讲清兵入关，大肆掠杀，便以右任为字，同“左衽”反其道而行之。[507]

2004年，韩飞在《文化知识大博览·风俗礼仪》中：

孔子曾说，如果不是管仲的话，我们今天就“被发而左衽矣”。后来，“左衽”就成为异族统治的代称。国民党的元老于右任原名于伯循，他改名为“右任”，就是表明自己对满清异族统治的愤慨，决心以恢复中原衣冠为己任。[508]

不过，所谓“决心恢复衣冠”的说法言过其实。

2007年，吴十洲在《民国人物绰号杂谭》记述：

右任”二字，既是“诱人”的谐音，也含反抗清廷之意。我国古代以“左衽”为受异族统治的标志，故“右任”之“任”从“衽”而来。[509]

相同观点被2007年许有成的《于右任传》所使用。[510]

2009年，钱波、夏宇在《原来如此：1840-1949中国底本》中写道：

于右任原名伯循，取华夏族“右衽”之谐音，改名“佑任”。[511]

2009年，焦文彬、李继凯主编的《近代文学》：

于右任年幼名伯循，后以“右任”名世。“任”为“衽”简写。衽，衣襟也。在我国古代，少数民族服装的前襟都是向左掩，异于中原一带民族的右衽。于右任简化“右衽”二字为字号，表明了其民族意识和救国志向的日渐增长。[512]

称古代少数民族服装都是左掩也不尽全对。

2010年，刘继兴在《民国大腕》记述：

于右任自小受师长启迪，民族思想日益增长，立志反清救国，因而自称“右衽”，“衽”即衣襟，“任”由“衽”的谐音而来，中原地区的人往往以“左衽”为受异族统治的代词，而于右任为自己起的字“右衽”就是和“左衽”反其道而行之。[513]

5.2、于右任的爱国情怀

作为著名的反清志士、辛亥元勋，于右任早期诗集《半哭半笑楼诗草》是20世纪初反清革命的代表作，其诗作非常鲜明地反映出青年时期激烈的反清意识、爱国思想和革命豪情：

推倒奴性绝依傍，少年挺立舞台上。《神州少年歌》

奴性侠心几突冲，伏魔精彩万千重。《观我生》

天赋头颅换太平，流血请从我辈始。《改革诗·舌》

滚滚满腔何处洒，舍身殉国莫悲哀。《改革诗·血》

一幅好山河，奴才定断送。《杂感》

宁为国殇死，莫作人奴威。《杂感》[514]

其《荣誉军人歌》（二首选一）：

男儿要当兵，以身换太平。我是幸运儿，沙场万里行。祖国危急诚万万，大风起兮神圣战。寸寸山河寸寸血，国家至上生命贱。何况胡儿胡马遍中原，百万遗黎哭前线！荣誉乎，男儿汉！裹创为国平大难。[515]

借古喻今的《杂感·柳下爱祖国》寄托了对民族兴亡的感慨，表达了忧国忧民的思想和宏伟的政治抱负：

柳下爱祖国，仲连耻帝秦。

子房抱国难，推秦气天伦。

报仇侠儿志，报国烈士身。

寰宇独立史，读之泪盈巾。

逝者如斯夫，哀此亡国民。[516]

1904年于右任途经南京写下《七绝·孝陵》，借哭明孝陵表达反清决心：

虎口余生亦自矜，天留铁汉卜将兴。

短衣散发三千里，亡命南来哭孝陵。[517]

其《再过南京杂诗》（四首选一）：

山围故国人安在，泪湿新亭客更多。

再造神州吾未老，是非历历指山河。[518]

于右任还是著名的书法家，这是其书写的《岳飞诗满江红》，这首词充分表现了中华民族不甘屈辱、慷慨激昂的战斗精神，是中国历史上最重要的反侵略名篇之一：

左衽吟连载｜古代右衽精神的回光返照：革命先驱于右任 - 第1张

▲于右任草书《岳飞诗满江红》

5.3、于右任的历史功绩

历史记载于右任的革命功绩：“……《民立》《神州》反借此宣传民族主义，鼓荡民族精神，竟载殉义烈士之嘉言轶事，如数家珍，遂令全国之革命思潮，有黄河一泻千里之势”[519]，“彼时《民立报》一种，尤受欢迎，得其一纸，辄费小洋数角不惜也”[520]，其“发行数量在全国独占鳌头……是当时革命影响最大的报纸”[521]。

青年毛泽东是该报的热心读者，他与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交谈时回忆说：

在长沙我第一次看到了报纸——《民力报》（引者注：应为《民立报》），那是一份民族革命的报纸，刊载着一个名叫黄兴的人领导的广州反清起义和七十二烈士殉难的消息。我深受这篇报道的感动，发现《民力报》充满了激动人心的材料。这份报纸是于右任主编的，他后来成为国民党的一个有名的领导人。这个时候，我也听说了孙中山这个人和同盟会的纲领。[522]

除了办报、宣传和普及革命精神外，于右任还热心教育事业，是复旦大学前身复旦公学、上海大学、台湾复旦中学等的创办人，被誉为中国近现代高等教育奠基人之一。

2008年，时任复旦大学党委书记的秦绍德教授评价于右任说：

于右任先生是晚清著名的革命党人，也是中华民国的缔造者之一。先生为民族解放和民主主义革命奋斗一生。他的政治风骨和革命功绩广受世人赞誉。先生对于后世的影响是多方面的。他是近代著名的报人，先后创办了《神州》、《民呼》、《民吁》、《民立》四报。封启迪民智、动员辛亥革命发挥了重要作用。作为教育家，他先后参与创办了复旦公学、中国公学、上海大学和台湾复旦中学。他还是海内外闻名的诗人和书法家，提出“诗人喉舌，时代呼声，诗人思想，时代前驱”的理念，被誉为“当代草圣”。[523]

5.4、右衽精神的包容和开放

值得注意的是，于右任的革命精神不是单纯地反对满清，更不是狭隘地反满，他对当时帝国主义的侵略行径进行了深刻揭露，在辛亥首义告成、各省风起云涌时，于右任则发表文章《对满洲族之人道主义》：

吾族受满人之虐政数百年，遭满人之残杀数百年。复仇乃《春秋》之义，今日之举非过也。惟吾族素重人道，非彼族之毫无文化者可比，故对于满族个人宜主宽大。大兵到处，除诛戮抵抗者外，如有与其个人为仇者，记者必深恶痛绝之。故保护其个人，更所以显吾族之文明。[524]

这种文明精神不独一人所有，而是整个中华文化的特征。明朝时期，瞿式耜就明确批评认为中国之外尽为“侏离左衽”之地的思想，指出不能根据地域远近而应以文明高低来判断华夷之分：

独笑儒者未出门廷，而一谈绝国，动辄言夷夏夷夏。若谓中土而外，尽为侏离左衽之域，而王化之所夷宾。呜呼，是何言也！……尝试按图而论，中国居亚细亚十之一，亚细亚又居天下五之一，则自赤县神州而外，如赤县神州者且十其九，而戋戋持此一方，胥天下而尽斥为蛮貉，得无纷井蛙之诮乎！曷微之儒先，曰东海西海，心同理同。谁谓心理同而精神之结撰不各自抒一精彩，顾断断然此是彼非，亦大舛矣。且夷夏亦何常之有？其人而忠信焉，明哲焉，元元本本焉，虽远在殊方，诸夏也。若夫汶汶焉，汩汩焉，寡廉鲜耻焉，虽近于比肩，戎狄也。其可以地律人、以华夷律地而轻为訾诋哉！”[525]

可以说，瞿式耜开放的眼界、包容的心胸在中国历史上主流知识分子中是相当有普遍性和代表性的（此不赘述）。

资料注释

[502] 李霞：《辛亥革命时期于右任民族主义思想述评》，饶怀民主编：《辛亥人物论集》，甘肃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158页

[503] 李秀谭、朱凯：《于右任传》，陕西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31页

[504] 顾勇华、陈杰：《中国新闻评论名篇选析》，河海大学出版社1990年，第51页

[505] 潘志新：《有二十几个字号的人》，潘志新：《于右任的故事》，三秦出版社1995年，第1页

[506] 于辉：《民国奇才怪人秘录》，团结出版社1995年，第7页

严格来说，潘志新《于右任的故事》和于辉《民国奇才怪人秘录》的文字太过相近，其中一段是对另一段的抄袭，但具体谁抄袭谁未研究，仅作提示。

[507] 肖波：《反清方“右衽”》，肖波：《古今人名考略》，中国文联出版社2003年，第167页

[508] 韩飞：《文化知识大博览·风俗礼仪》，远方出版社2004年，第100-101页

[509] 吴十洲：《民国人物绰号杂谭》，河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206页

[510] 许有成：《于右任传》，百花文艺出版社2007年，第6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