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表明了什么?
文/溪山琴况
冯小刚先生说要为中国文化拨乱反正,表现真正的汉族文化。想法是好的,不过,真正的汉文
化不是谁都有能力去表现的。这不是喊一句口号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从影片中可以看出,冯小刚先生和他的同事们对真正的华夏文化相当陌生,隔膜很深。他们所
理解的中国文化实际上是迎合西方审美观对本民族文化进行“设计”的产物——连“改造”都谈不上。
冯先生以表现汉文化为目标,耐人寻味的是,偏偏选择了五代时期为故事的历史背景。实际上
这里有一个被普遍忽视的问题:五代时期究竟是不是能叫汉文化?这本身就是存疑的。
五代前后短短 53 年,梁唐晋汉周五朝,至少有三个(有人说四个)朝代都是沙陀人建立的王
朝,沙陀属西突撅,标准的胡人,这些实际上就是突撅王朝。这些皇帝的汉姓,有的是唐朝赐的,
如李国昌父子,有的是自己改的,如儿皇帝石敬塘。虽说他们都向往汉文化,官制礼仪都说要照搬
唐朝,但是五代短暂,每朝都短命,打仗还来不及呢,所谓继承唐制基本都是空话。新旧《五代史》
中连舆服志、礼仪志都没有,50 年的乱世换了五朝十几个皇帝,都城迁来迁去,基本没有象样的
宫殿营造。
五代时究竟有多少汉文化,是可疑的。所以用这个时期涂做故事的底色,体现“正宗的汉文
化”,搞“拨乱反正”,似乎并不明智。当然,写的好的话也是可以的,但是那需要很高的“提炼”
的功力,对汉族文化真正捻熟才行。
遗憾的是,影片的制作者所表达的东西基本与汉族文化无关。
不得不说,这个片子基本上是失败的。当然,周迅唱的一曲《越人歌》除外。
片中的电影元素,呈现了强弱两极的格局。强的很强,弱的至弱。如《越人歌》,其音韵之美,
可圈可点。弱的如皇帝宫殿、礼仪、服制,等等,其对中国文化的背离,触目惊心。
夜宴象很多东西,象《无极》、象《英雄》、象《埋伏》,视听元素、故事结构、表达取向,都
象很多东西。如果大家愿意,可以继续罗列下去。但是很可惜,夜宴惟独不象自己。
冯先生的失策在于,如果他老老实实告诉观众,自己在拍一个展现自己想象力的舞台剧,剧中
元素皆是自由创造,与中国历史文化“如有不同,纯属正常”,那么,这将是一部皆大欢喜的优秀
的舞台话剧作品。但是冯先生草率地打出了“为中国文化拨乱反正”“表现真正的汉文化”这样的旗帜,问题就来了——因为这已经涉及到中国文化的公共代言权力问题,成为一个公共事件,不再是艺人的创作自由那么简单。
成亦此言,败亦此言。冯先生此片的人气和骂名皆来自于此。
实际上,冯先生并不是“表现非清代文化”的先驱,张艺谋先生在多年前就在打秦朝牌。在国
际上代表中国的电影作品中,非清代文化的展现也已经并不鲜见。无意识的“汉族文化”的展现,
早已经“繁花似锦”,可惜的是,繁花满目却无多少春色,这些影片表现的基本未出“伪中国文化”
的范畴。繁而美,是为盛。繁而伪,是为乱。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敢于发出“为中国文化拨乱反正”口号的导演,必须有非常深厚的华夏
文化功底和卓然不群的见解才行,否则,即是妄言。其努力只能成为一种“拨旧乱致新乱”的无效
甚至添乱的劳动。
冯先生说,中国文化是“高贵的寂寞”,从此言可知冯先生与中国文化之间隔阂的厚度。中国
文化是什么,我不敢说,但是随手翻翻中国之书,我找不到“高贵的寂寞”藏在哪一页。至于影片
中籍以表现“高贵的寂寞”的电影语言,观之则不禁让人哑然失笑。
中国电影业者热衷于中国符号的挖掘和表现,这表明,我们很想表达自己。
但是诸多影片证明,我们还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夜宴以“拨乱反正”的旗号豪迈地出发,又豪
迈地掉进同样的陷阱,再次雄辩地证明了这一点。
我们不知道自己是谁,我们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文化是什么,我们不知道该表达自己什么,我们
不知道又该如何表达自己。
隔阂太深。找到真正的民族文化之根,绝非易事,更非不肯枯灯苦读者力所能为。
在不知不觉中,“华夏”之外的“中国文化符号”一个个被中国人自己所否定。即使是汉服复
兴的反对者,其感知和判断也不得不被一种神秘的文化本能所牵引——这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血液中
的文化力量。
我相信,国人终有一天能够逐渐逼近一个正确的方向。
作为汉服复兴者,我坚信,真正的民族之根、“中国”之魂,就是“华夏”二字所指向的方向。